我被迫成了太子妃人选之一。
听闻太子喜欢温柔秀丽的温玉儿,她精通八雅,又与太子青梅竹马。
为成人之美,我便处处与她相反。
在宴席上大口吃肉、大碗喝酒。,
赛马时我追风掣电,一骑绝尘。
围猎时与男子们争抢猎物,不甘示弱。
行为举止皆与端庄毫无关系。
可最后圣旨下来,我却成了太子妃?
1.
父亲被召回京师那日,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咛:"今朝,此次入京就算装也要装出大家闺秀的模样,切莫让京中权贵看了笑话。"
父亲与当今圣上有着过命的交情。当年先帝选伴读,两个少年在东宫形影不离。待到新帝登基,边境突生战事,父亲主动请缨镇守边关。这一去便是二十载春秋。
我生在戍边将军府,父亲是正一品抚国将军,母亲是正二品征西将军。府中丫鬟闲暇时总爱凑在一起切磋棍法,嬷嬷们则习惯性地甩几手飞镖。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,我自幼习得十八般武艺。
母亲常说:"我家今朝将来至少得是个二品武将。"我却不满足于此,暗下决心要成为父亲那样的正一品将军。为此我日夜苦练,如今连母亲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。
年底雪山围猎是军中选拔的重要契机。我若能在围猎中拔得头筹,便可直接参军担任领军副将。正当我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时,父亲突然接到了圣旨。
回京路上,父亲始终眉头紧锁。他反复交代入宫后要谨言慎行,却独独漏了提醒我控制食量。京师菜肴与边关粗犷风味大相径庭,每道精致小点都让我食指大动。
2.
宫宴上,父亲与皇帝叙旧时眼含热泪,母亲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,满殿后妃官员都挂着得体微笑。唯有我的食案被扫荡得干干净净——京师菜肴虽美味,分量却实在少得可怜。
本想唤宫女添菜,但瞥见宫人们眼中难掩的讥笑,终究还是咽下了请求。正当我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时,对岸忽然有位白衣公子举杯示意。他生得清瘦白净,与草原上晒得黝黑的儿郎截然不同。
我端起酒盏遥敬,刚饮尽杯中琼浆,便有宫女捧着新制的点心款款而来。这下再顾不得矜持,我埋头吃得风卷残云。待到宴席散去,摸着圆滚滚的肚皮,忽然听见皇帝的声音:"上次见今朝还是襁褓中的婴孩,如今竟出落得这般标致,与太子实乃天作之合。"
"天作之合?"我错愕地望向父母。父亲眼神飘忽,母亲则抿着唇满脸不忿。皇帝继续道:"此次回京务必多住些时日,待太子选妃后再议归期。让孩子们好好培养感情,咱们兄弟也能痛快喝几场。"
回府的马车上,我冷着脸不肯与父亲对视。他赔着笑脸解释:"圣旨只是让你参加选妃,未必就会被选中。"话音未落,母亲便瞪过来:"姑娘家正值婚龄又如何?我二十二岁才嫁给你,我家今朝就算终生不嫁,将军府难道还养不起?"
我悄悄扯住母亲衣袖,压低声音问:"您和皇后……"父亲长叹一声:"你母亲与皇后本是手帕交,当年约好共赴边关建功立业。后来皇后与太子殿下一见钟情,你母亲劝她三思,终究没能拦住。这些年她总说皇后背弃承诺,连述职都不肯回京,若非圣上点名要见,她此刻还在西北吹风呢。"
我偷眼看向母亲,她依旧板着脸望向窗外。既然我与母亲都不愿这门亲事,那便让它作罢吧。
3.
回京这些日子,爹娘整日忙得脚不沾地,每日里前来拜访的同僚旧友络绎不绝。
我倒乐得清闲,整日在府中园子里四处转悠。边关的将军府虽也宽敞,前有校场练兵,后有马场驰骋,可比起京中这座将军府,终究是小巫见大巫。这府邸雕梁画栋气势恢宏,单是御赐的花园就占了半座山头,一步一景皆显皇家威仪。
这日用过午膳,我正打算去园子里舞剑消食,门房匆匆来报有客求见。递拜帖的是相府千金温玉儿。
蓝英压低声音禀报这些天打探的消息:"听说皇后已经筛过好几轮了,最后只留了两人,就是小姐您和温玉儿。"
"温姑娘与太子是青梅竹马,太子殿下待她极为宠爱,处处护着她。"
"她可是京中顶顶尊贵的贵女,姿容绝世堪比西施,琴棋书画、诗酒花茶八雅样样精通。"
原来是上门划清界限的。
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。
我笑着迎出门去:"温妹妹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"
温玉儿盈盈下拜,唇角挂着得体的浅笑:"冒昧打扰姐姐清静,只是有些话如鲠在喉,不得不早些与姐姐说明。"
我引着她往花园走:"妹妹是为太子选妃的事来的吧?"开门见山道。
温玉儿大概准备了满腹委婉说辞,被我这一问噎得顿了顿,只得胡乱点头:"听闻那日宫宴上,殿下与姐姐……"她耳尖微红,"还破例为姐姐传菜……"
原来宫宴上那位玉面郎君竟是太子萧云章。这宫墙里的风果然透得快,连这等细节都传了出去。
"妹妹放心。"我停下脚步认真道,"我虽回京不久,却也知妹妹与太子情深义重,强人所难的事我绝不会做。"
温玉儿攥着帕子的手松了松,又道:"只是这最后一轮要看殿下心意……"
"妹妹是不信太子?"我挑眉。
她面上浮起红晕:"并非不信,只是怕自己比不过姐姐。"
"皇上与大将军是结拜兄弟,皇后与家母又是手帕交,我怕……"
我正色打断:"你不必忧心。我无意太子妃之位,你若实在不安,我自有法子让殿下对我毫无兴趣。"
话音未落,温玉儿突然跪倒在地:"我并非贪图太子妃之位,只是倾慕太子多年,若失了他,我……"她眼眶泛红,"这才厚着脸皮来求姐姐,谢姐姐成全。"
"小事一桩,不必放在心上。"
"只是……"我顿了顿,"家母最忌讳人唤她宋夫人,她是二品将军李时清,往后还请称她李将军。"
温玉儿愣了愣,懵懂点头,含着泪告退了。
我转身唤来蓝英:"备车,去东宫。"
东宫管事将我引至花厅:"殿下在里头候着姑娘。"
萧云章见我行礼,率先开口:"那日不过是瞧着新鲜,从未见过如宋小姐这般……"他轻笑,"对膳食如此专注的贵女。"
"不知今日找孤有何要事?"
"温玉儿方才来过了。"我单刀直入,"她求我不要与她争抢殿下。"
4.
萧云章脸色微变:"玉儿自幼克己复礼,端庄持重,从不做逾矩之事。想来是太过牵挂孤,才硬着头皮忍下羞辱来寻宋小姐。"
"若因此让宋小姐不快,还请宋小姐莫要为难她。"
我笑道:"如此最好,正合我意。"
"你们两情相悦,我岂会横插一脚?君子当成人之美。"
说罢转身要走,却被萧云章拦住。
"你这是何意?不愿嫁与孤?"
"嗯。"我坦然点头。
他脸色骤沉:"宋今朝,你可知大梁有多少女子想嫁入东宫?"
"知道。"
想做太子妃的女子,如过江之鲫。
可想做将军的女子,却凤毛麟角。
我才不要做那千万人之一。
我要做那唯一,如我娘一般。
"那你还来与孤说这些?"他追问。
我无奈叹气:"我既非温柔端庄的闺秀,亦非知书达理的贵女,更做不到如温玉儿那般视殿下为性命。"
"我从不向往深宫高墙,我爱的是草原长风、雪山明月,我要做翱翔九天的鹰,不愿做殿下笼中的金丝雀,殿下可明白?"
"你我都非彼此良配,既然皇命难违,不妨静待时日,届时殿下选温玉儿便是。"
"今日来,只是想告诉殿下,将军府绝无攀附之心。"
说完大步离开,依稀听见身后萧云章低吼:"你早晚会倾心于孤!"
我暗自摇头。男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,仿佛能选择他人是恩赐,被拒绝便是践踏尊严。为了争这口气,哪怕死缠烂打也要让对方臣服,以此证明自身魅力。
我可不愿做他证明魅力的工具。
正烦闷时,绿华凑过来出主意:"将军临行前不是让小姐装也要装得贤良淑德?可见京中对女子要求大抵如此。"
"太子既喜欢温玉儿那款,小姐若行为举止与她截然相反,太子定然厌烦。"
对啊!
我根本无需假装。
八雅之中,唯有书法因常年练武腕力过人,写得力透纸背、行云流水,常被夸赞;又随母亲读书作诗,对着江河山水能吟出几句,勉强入目。
至于焚香品茶、抚琴作画,皆是一窍不通。
与第一贵女温玉儿相比,简直是云泥之别。
想通这点,我顿时松快许多。
只管做自己便好,萧云章迟早会知难而退。
5.
赏花宴上,旁人都在赏花吟诗作对,我却吃得畅快。
说起来,这场赏花宴倒合我胃口。满园都是塞外难得一见的花儿,朵朵娇艳非凡,我瞧得入神,心情一好,便多饮了几杯。只是京城的酒杯委实小了些,喝着不过瘾。
“这位姐姐,能否替我取个大海碗来?”我素来爱用大碗喝酒,觉得更痛快。可那侍女端来的“大海碗”,不过比酒盏稍大些。我顿时泄了气,索性拎着酒壶坐到假山底下,自顾自赏起景来。
“今朝。”忽听得一道清冷男声在身后响起,我回头一瞧,竟是熟面孔。
“你怎么在此处?”我又惊又喜。在京城里,我本就没什么相熟之人,这宴席上更是孤零零的,忽然瞧见个熟人,心里头顿时热乎起来。
陈泊川负手而立,笑着应道:“这原是我的府邸。”我这才记起,今日蓝英介绍时,只说“这位主儿,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外甥,自幼双亲意外身故,皇后心疼得紧,几乎是亲自养大的,皇上也拿他当亲儿子般待,若论尊贵,仅次皇子们”。而这位陈泊川,正是皇后的外甥。
五年前,边境小国来犯,朝廷急需往边疆运送粮草。这差事向来由皇亲国戚担着,一来能统一军心、督促进度,二来也能给皇室子弟添些功绩。那年负责押运的,正是皇后的外甥、年纪尚轻的宁国公陈泊川。
这场仗,我爹娘打得对方连连败退,不仅拿下了五座城池,还签了进贡条约。只是打完仗便下起了大雪,封了山路,运送粮草的队伍一时走不了,只能在边境住到来年开春。我和陈泊川,便是在那个冬日成了好友。
陈泊川虽只大我两岁,却博览群书,为人很是稳重。我们围坐在火堆旁烤火看雪,喝着热乎乎的奶茶,他便给我讲起书里的神鬼志异。我听得入了神,晚上也舍不得睡,缠着他直讲到月上柳梢头,最后被我娘拧着耳朵强行拽走了。
陈泊川随身带着支紫竹洞箫,每逢我们去踏雪寻梅,他便拿出来吹奏。空旷的山崖间,箫声悠悠回荡。我闭上眼,仿佛听见了大山的低语;再睁开眼,便见陈泊川一袭青衣,如翠竹般挺立在雪中,傲然又清雅。
他说这是他娘亲的遗物。“我幼时,父母便死在了剿匪途中。其实母亲不会武功,可她总要陪着父亲出任务,一刻也舍不得分开。父母走后,姑母将我接进宫中抚养。宫里的音律先生教过琴、笙、笛、箫,可我唯独偏爱箫。”
“许是因为母亲生前爱箫,这支箫便成了她的遗物。从此之后,我走到哪儿都带着它,心里才觉得踏实。”
“那你想父亲时怎么办?”我问道。我向来不避讳生死之事。战场上死伤无数,正视死亡、铭记死亡,才是对逝者最大的敬重。
“我们宁国公府是将门,连姑母都是自幼习武的。父亲更是威名远扬,武功极高,能与他相提并论的,也就只有你父亲抚国大将军了。姑母说,父亲生前最得意的便是那杆雁翎枪,所以我虽学了刀枪棍棒,可最中意的还是雁翎枪。”
我笑道:“巧了,我娘送了我一杆梨花枪,明日你耍给我看看。”自那之后,我们每日都去山涧或草原上耍枪弄棒、比试武艺。陈泊川的武功并不逊色于我,可骑射却比我差些。
我在草原上驰骋时,他总是一脸羡慕:“能在这般广阔的天地间骑马纵横,实在妙哉。今朝,你可真幸福。”每当我挽弓射雕,陈泊川总会含笑看着,眼底满是欣赏。他说我像山中的女神,灵动率真,明媚热情,刚毅中又带着力量。
他说:“回京之后,若我再想起雪山的纯净、边关的纯粹,最后大概会化作两个字——今朝。”
十三岁那年的冬日,在雪山脚下、原野之上,我见到了书里写的君子。温润如玉,端庄持重,当真是世间无双的好儿郎。
6.
陈泊川拿来了两个大碗「记得咱们在塞北时就大碗喝酒,我还记得你娘李将军酒量极好,千杯不醉,实属军中传奇。」
「如今你也会喝酒了,瞧着竟有几分当年你娘的神情,只是不知酒量如何。」
五年没见,陈泊川已经彻底褪去了当年的青涩,身姿更魁梧了些,气宇轩昂,已然有了国公的气势。
只是穿着,却不似其他公子那般矜贵,只一袭白色长袍略显随意。
「京中不是最注重礼仪规矩吗?」我不解。
陈泊川笑道「府中家宴,来的都是亲朋旧友,无须拘礼。」
「我是旧友?」我笑道。
「也可以是亲戚。」陈泊川调侃地笑道。
我撇撇嘴:「你那太子表弟,我可不喜欢。」
「为何?」陈泊川来了兴致,端着酒碗席地而坐,一脸探究。
于是我把温玉儿来找我,以及我和萧云章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陈泊川。
「我实在不喜欢他,年龄比我小总是不够成熟的。」我皱着眉说道。
陈泊川安慰我:「一岁而已。」
「那不行,就这一岁,太子就有些小孩脾气。我说不喜欢他,就能激起他的好胜心,也不管自己那心上人知道了会不会难过,更不顾若我真的喜欢上他,他是该顾着将军府的脸面娶我呢,还是为了不辜负温玉儿给将军府难堪?」我越想越气。
萧云章运气好,生在了这个皇子稀少的皇朝,生来就是太子,有宁国公府的外祖家,有皇后娘亲,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。
他不曾经历过权谋争夺,更不懂平衡朝局。
如今大梁最头疼的问题,便是边境小国时常试探侵犯。
我想,这也是皇帝将我划入选妃名册的原因。
我若做他太子妃,至少他能统御四方军队。
可这些连我进京后都能快速想明白的利益关系,萧云章没想到。
他眼里在意的,只是他是否有能力征服我。
我喜欢的男人,是敬仰生命蹚过大河越过大山,会征服暴雪寒风的男人。
而不是征服女人的男人。
陈泊川没再为萧云章辩驳。
只是眼里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,他痛快地又倒了一碗酒:「今儿个高兴,和你定要不醉不归。」
我们坐在玉兰树下,喝得耳根子泛红。
醉意上头时,这几年被我藏起来的心思也渐渐冒了出来。
我问陈泊川:「我像不像这明艳动人的玉兰花?」」
他摇摇头:「不像,京城的花儿娇嫩,经不起风雨,一场春雨花瓣就飘零一地。」
「那我像什么?」我扳着陈泊川的肩膀,让他看着我。
陈泊川大概喝得更多,耳根子更红。
「你像翠竹,雪中翠竹,风雪再大也不会压垮你,因为你本就挺拔。」
「这几年,我时常想起你,想起你时便是你穿着一身青色劲装,站在雪中舞着梨花枪,像冬日翠竹,明亮纯净,那大山和草原,好像都变成了你的陪衬。」
陈泊川看着我笑,一如五年前那般。
「今朝,我时常想你,想你有没有长高一些,想你武功是不是更精进了,怕再见面我打不过你,想你有没有想我,离开西北的这几年会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给你讲故事。」
「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,所以今日借着赏花的由头,办了这场家宴,特邀你来只为见你一面。」
我感觉脑子里很乱。
很多思绪理不清楚,但我知道,我也很想陈泊川。
这几年我再没遇到如他一样的人。
我说过,他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君子,只是这话我没告诉过他。
但是今日,我得告诉他,我想他。
「我自然是……」话还没说完,被萧云章打断了。
「宋今朝,让孤好找。」萧云章喘着气小跑来。
待看到我面色绯红捧着酒碗时,他又皱着眉数落:「宋今朝,虽然孤夸你真实,但你这样也实在不成体统。边关的那些习性得改改了,京中哪儿有贵女像你这般不修边幅。」
我冷哼一声:「不劳殿下费心,找我何事?」
萧云章这才平稳了气息:「那边湖心亭起了诗社,我听说你在塞外也没有先生教书,特来找你过去旁听,跟着他们学一些。」
「这京中贵女啊,没有不会作诗的。」
我皱皱眉「不去。」
萧云章不解。
我起身走向席面「方才我就看中了那卤鸡腿,喷香诱人,我呢,不但要大口喝酒,还要大口吃肉。」
萧云章目瞪口呆,拽着陈泊川的衣袖「表哥,你瞧她,成何体统!」
陈泊川笑道「她素来如此,率真可爱,你便是不喜欢也无妨,反正选妃只是走个过场,你还有温玉儿呀。」
萧云章这才消了气。
但还是嘟囔了几句,只是我已经走远,早已听不清楚。
7.
因为萧云章这一顿搅和,我早已没了兴致,准备回府。
陈泊川却抛下宾客来送我。
我本以为他要送至国公府门前,却不想跟着我上了马车,直接送到了将军府。
马车上只有我和陈泊川两人,飘散着的酒味让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暧昧。
「今朝。」陈泊川柔声唤我。
「嗯。」许是吃醉了,我觉得有些无力,便低着头。
「今朝,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,我看日月星辰也都是你。」
「我想娶你为妻。」陈泊川突然说道。
没有任何铺垫。
像是这话已经在他脑海里过了千百遍一样,脱口而出。
「我知道,你想做女将军,想成为像你娘一样的女子,我也相信,你肯定能实现自己的抱负。而我,空有国公爵位,却无功绩,配不上你。」
「所以,我去了东北历练,本想此番回京借着军功向皇上请旨赐婚,却不想回京便得知,你已被纳入太子选妃名册。」
「我只恨自己愚钝木讷,没有早早去将军府提亲,所以才办了这场赏花宴,想见到你,亲口告诉你,今朝,我喜欢你。」
「只要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情意,那我便去求姑母成全我们。」
我只觉得头晕,陈泊川说出的每个字都在我面前蹦跳。
「我也喜欢你。」我说道。
他如此坦然直接,我又何必遮遮掩掩。
互相奔赴的感情,没什么见不得人的。
说完,我倒在了陈泊川怀里。
8.
醒来时我娘守在床边,见我醒了唤着绿华去倒水。
「你呀你,心倒是真大,在外头也能喝得烂醉。」
「幸亏这次是在宁国公府,否则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。」
我有些懵。
我不是扑在陈泊川怀里了嘛。
「他把我送回来了?」我问道。
我娘冷哼一声:「不然呢?你还想霸王硬上弓?回头再说都是酒的错,怪你吃醉了酒做了糊涂事?」
这话听着,怎么这么不对劲?
我娘继续数落:「亏得宁国公是正人君子,送你回来时自己都满脸通红,可见喝得不少,还保持理智克制住自己,实属难得。」
「这孩子,当年我瞧着就很不错,小小年纪就能镇得住兵部,如今更是能独当一面。」
我娘越说越来劲,说得甚至有些口干,很自然地接过了绿华送来的水。一口喝完后又接着说道:「今日见这孩子,身姿挺拔身材魁梧,往那儿一站就是一棵松。」
「不愧是凤仪宫教养出来的孩子。」
「想当年啊,你爹也是这样,外敌入侵时临危不乱,你娘我才看得上他。陈泊川,这孩子不输你爹,我女儿眼光很好啊。」
我挠了挠头,到底是瞒不过娘。
她已经明了我的Ţü₆心思。
只是今天没有事成,有些可惜了。
这几年绿华给我讲了不少话本子,都是千金小姐爱上穷书生,为了书生放弃富贵生活最后赢得真心。
但我总觉得,真心虽然要紧,却不是第一要紧。
在此之前,还有双亲、自己、理想抱负和很多很多。
为什么喜欢一个人,一定要吃尽苦头把自己搞得那么可怜呢?
难道因为吃了苦,方能显得爱情可贵?
那需要如此折腾才能证明的真心和爱情,我不稀罕。
喜欢他,就告诉他;想接近,就抱住他,干脆利落。
今日我本想趁着醉酒,强行抱着陈泊川的,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萧云章。
马车上我又想趁着酒劲扑进他怀里,却不想他如此克制。
真是……
让人更有兴趣了。
想着这些我笑出了声,却迎上了我娘鄙夷的眼神。
「别想了,睡吧,明儿起来还要去赛马。」
每年春日皇家都会在京郊举办跑马赛,夺魁者能得到一匹宝马。
我虽从未参加过,但已经听我娘讲过很多次。
她曾蝉联魁首,尚在闺中就已经有自己的马场,养着的都是历年赢来的宝马。
「明日你娘我又能赢一匹好马了。」娘摩拳擦掌。
她很有信心,她的马术这些年不退反增,去年还曾疾驰百里追捕到了敌国探子。
我轻咳一声:「那未必,明儿还有我呢。」
我娘笑道:「好啊,赛场上无母女。」
绿华又端来一杯水,我娘再次自然地接过水,一饮而尽:「明儿个见!」
水,我的水,我的水啊……
渴死算了。
9.
马场上我正在找陈泊川时,被一群女子拦住。
为首的女子面露鄙夷:「我是庄王府的玲珑郡主,听闻你回京不久,就仗着自己在选妃名册中骂哭了玉儿,纠缠着太子?」
「太子和玉儿两情相悦,你若执意纠缠最后也只是侧妃,何必呢?」
「堂堂大将军独女,你若想做谁家主母,还不轻而易举,何苦为人妾室。」
玲珑郡主痛心疾首地劝着我。
可我只觉得莫名其妙,但看着远处向这边张望的温玉儿,瞬间明了。
她这是来帮温玉儿出头的。
「我从未喜欢过太子,也并不稀罕做太子妃,这话我与太子、温玉儿都说过。」
「我这人呢,看着脾气好,但耐性极差,以后谁再拿同一件无聊的事情不断烦我,形同此杆。」说罢,我挥掌打断了一旁的杆子。
玲珑郡主和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。
而温玉儿也在此时赶来。
惶恐地抱着玲珑胳膊就开始哭「都是我不好,害得两位姐姐为我起了争执。」
「今朝姐姐,你喜欢太子我让给你就好,可你别因此伤害玲珑郡主啊。」
我本就比温玉儿高半头,今日又束发穿着胡服,与她相比更显高大些。
她哭得委屈,任谁看都像是我仗势欺人了她一般。
若说头一次我还能怜惜她太喜欢萧云章了。
这次,我只觉得烦。
「宋今朝!又是你,仗着有武功处处与玉儿作对。」
「她不比你,荒野里长大,她娇贵柔弱,怎么禁得起你如此恐吓。」
萧云章的声音传来时,我更烦了。
随手把方才捡起的小石子当暗器射了出去,萧云章没留意脚下,小跑到温玉儿跟前时摔了个狗啃泥。
「岂敢啊,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,我怎么敢欺负。」我居高临下看着萧云章,阴阳怪气道。
温玉儿哭得更厉害了,跪在萧云章身旁好像他死了似的。
半晌,众人才终于把温玉儿拉开,扶起了萧云章。
我叹气道:「殿下和温姑娘简直绝配,一个娇柔爱哭,一个盲目庇护,实在是天作之合。」
萧云章刚刚丢了脸面,又听我这么说,气得瞪眼:「宋今朝,你的德行根本不配做太子妃。」
我挑眉笑道:「我不是一早就告诉殿下,我不做太子妃嘛,怎么听这话,殿下是对我还有所希冀?」
如此挑拨离间的话,让温玉儿哭得更厉害,几乎断了气:「太子哥哥,你当真对她还有所期待吗?」
就在我准备继续舌战群儒寻乐子时,玲珑郡主突然一把推开了身旁的温玉儿。
温玉儿毫无防备,一个趔趄,摔倒在了方才萧云章的位置。
「我还以为你没长嘴,不会说话呢。」玲珑皱眉看着温玉儿。
「太子不明缘由对宋今朝兴师问罪,可你明知她并未说你半点不好,也清楚她对太子无意,却任凭太子质问她,一言不发。」
「今日你托我来劝说宋今朝,先说她几次三番勾引太子,却又扬言对太子无意,如此羞辱太子抬高自己实属不合适。我考虑到你和太子青梅竹马,有人如此趾高气扬地横插其中确实令人生厌,这才答应来帮你劝说,却不想你是借刀杀人。」
「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瞧不出,我自小宫中长大,什么招数没见过。」
说完又对我福身:「是我事先没了解清楚,对不住。」
而后转身潇洒离去。
我以为京中贵女都如温玉儿这般,只会做柔情戏码,却不想还有玲珑郡主这般敢作敢当、直爽利落之人。
顿时更有好感,也无心再理会萧云章和温玉儿,追着玲珑而去。
「郡主的性子我很喜欢,不知道何时有空能邀郡主府上听戏?」我追上玲珑笑着问道。
玲珑也笑道:「我闲人一个,惯会吃喝享受,随时都有空。」
说笑着,看到陈泊川牵着马过来。
一想到昨晚我在他怀里,我只觉得耳朵有些烧,正要低头时,却瞥见玲珑已经红了脸,低头绞着帕子。
我想起玲珑方才说,她自小在宫里长大,那她和陈泊川也是旧相识了。
难道,她也喜欢陈泊川?
正思虑时,陈泊川被内官拦住请走了。
玲珑拽了拽我衣袖「他是不是配得上玉树临风英姿飒爽?」
我胡乱点了点头,心中更加确信。
我向来心里藏不住事,既然我已经认定要和玲珑交朋友,有些话便该坦然说明白。
「郡主,你喜欢宁国公吗?」我直接问道。
玲珑微微一愣,随即点头:「喜欢。」
「许是我在宫中长大,见过的男子不多,总觉得他是顶好的。」
「但是,他不喜欢我,他心里有人了。」
我深吸一口气,该说的还是得说。
「不瞒郡主,宁国公心里头的那个人,是我。」
我把我和陈泊川五年前相识,到赏花宴后互表心迹,都原原本本告诉了玲珑。
我很喜欢她,不想因为一个男子埋下什么怨根。
这话说完,我心中忐忑不安。
总觉得自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。
谁知玲珑莞尔一笑:「今朝,谢谢你。」
「我的确是倾慕他许久,但得知他有心悦之人后便不再强求。」
「今朝,你能和我说这些,是为我好,我心中明白。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,往后我会放下他,你心里不要有负担。」
说完又笑着抱着我「一个不喜欢我的男子,和一个把我当朋友的女子相比,不值一提。」
春分拂面,我只觉得纵使草原再壮阔,却仍不及人心通透时辽阔。
10.
今日心情好,赛马时只觉得有如神助,马场明明有围栏,可我却看不到,像是回到了原野上,尽情策马奔腾。
我从未想过,我会在京中交到朋友。
在边关时,其他将军家都没有女儿,整日陪着我的就是府里的女使和嬷嬷。
玲珑,是我第一个女性朋友。
于是心里琢磨着我定要送她些什么旁人没有的。
于是到了最后一轮角逐时,我看到被牵出来的那匹通体雪白的马儿时,心中有了主意。
这一轮和我争夺魁首的不仅有我娘,还有陈泊川和萧云章。
萧云章在我身旁搭话:「宋今朝,听闻你骑术了得,今日孤便要讨教讨教。」
我看着外围给我喝彩的玲珑,安抚完马儿情绪,一骑绝尘,遥遥领先,完全没理会萧云章。
毫无疑问,我是夺魁者。
我娘骑在马上,骄傲地向其他人介绍:「夺魁者是我女儿,我就知道她一定会赢。」
有人打趣她:「李将军在此之前可没输过啊。」
我娘却毫不在意:「如果是我女儿,那我输得心服口服。」
陈泊川也来向我道贺:「今朝,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赢。」
说完从怀中拿出几张纸:「贺礼。」
我接过来一看,竟是几张地契,上头都是我的名字。
到底是宁国公,财大气粗。
我也没有客气,笑着收下。
就在我和陈泊川你侬我侬时,萧云章杀了出来。
「宋今朝,你勾搭孤不成便来勾引表哥?」萧云章似是很不满。
陈泊川闻言皱眉呵斥道:「不许胡说。」
萧云章立刻气焰全无,嗫喏道「表哥,她当众下我面子,又来勾搭你,我看不过去才…」
「跑赢了你就是下你面子了?这世上多的是出身不如你却强于你的人,难道你各个都要无端羞辱一番?」陈泊川冷声道。
萧云章低着头不说话。
我这才明白,他又Ṭù⁻跑来找我,不是为着温玉儿了。
而是这两年他蝉联夺魁的记录,被我打破了。
想来自从他开始赛马,旁人都因为他太子的身份谦让几分,不曾想遇到了我。
「给宋小姐道歉。」陈泊川淡淡说道。
萧云章又扭捏了会儿,才低声道:「宋小姐,对不住。」
我看着陈泊川,目瞪口呆。
好歹萧云章也是太子,怎么在他面前这么唯唯诺诺,如此听话乖巧。
陈泊川又道:「还有呢?」
萧云章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,咬咬唇后突然抬头道:「宋小姐,今日跑马孤输给你了,是孤骑术不精,不知宋小姐何时有空,能教教孤吗?」
陈泊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。
我虽对萧云章无感甚至有些反感,但毕竟他是太子,文武双全才能辩得过文臣镇得住武将。
「好啊,随时欢迎殿下来将军府。」
萧云章这才长舒一口气,抱拳告辞。
陈泊川解释道:「我这个表弟心地不坏,就是有些孩子气,从小也是被姑母宠坏了。不过好在很黏我,从小到大我说什么都会听。」
「这两年我在东北,回京后才发现他越发骄纵了,毫无主见总被人牵着鼻子走。」
我自然明白,陈泊川指的是温玉儿。
「太子未曾受过磋磨,把这世间的人事都想得过于单纯,说到底是被保护得太好了,以后多经历几次磨砺就好了。」我安抚着陈泊川。
陈泊川点点头,随即又笑道:「玲珑在等你呢。」
我看向场外的玲珑,正看着我们俩笑。
「她说她喜欢我,但我总觉得她还是小孩子,没长大,根本不懂情爱,不过从小和我亲近些,和云章一样喜欢黏着我,便觉得这种依赖是喜欢。」陈泊川轻咳两声突然解释道。
我笑道:「我知道,她与我说过,她会放下你的。玲珑是单纯,但她豁达通透,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。」
说完我牵着马儿跑向玲珑。
「送给你。」我把缰绳递给玲珑。
玲珑惊讶不已:「这是你的赏赐,我怎么能要。」
「既然赏赐给了我,我便能做主,我想送给你,等天气好时我带你去郊外骑马。」
玲珑轻轻摸了摸马儿,马儿便很通人性地蹭了蹭她,玲珑高兴极了:「这是我的第一匹马。」
「今朝,我好喜欢这个礼物,难怪陈泊川喜欢你,我都要爱上你了。」
「今朝,今日看你赛马,可真给我们女子长脸,我也要像你这样,得空了你教我骑马吧。」
我挽着玲珑胳膊「好啊。」
余光瞥见温玉儿又在哭,萧云章在一旁转来转去哄她。
唉,这没有安全感的感情,又何必如此执着呢?
11.
在京中交到朋友后,我开始觉得这日子有趣了。
玲珑隔三岔五来找我,带着各式各样的点心,我俩坐在校场的木箱子上,吃着点心聊天。
「温玉儿又来找我了,哭哭啼啼地道歉,说她那天是吓到了,我烦死了实在不愿意听。」玲珑抱怨道。
「我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,太子和她要好,我便也和她常在一处玩,小时候她便常哭,我还能安慰几句,现在都要议亲了,还哭。我是真不明白,到底有什么好哭啊。」
「如果和萧云章在一起让她这么痛苦,那就别在一起啊。」玲珑总结道。
我也是这么想的,如果和一个男人在一起,每日都要惶恐不安以泪洗面,不如分开落个自在。
「不提她了,咱们吃完去跑马吧,我顺便练练骑射,下个月围猎我可要大展身手。」
点心吃完时,陈泊川也来了,身后跟着萧云章。
「还不快拜见你的骑射师父。」陈泊川推了萧云章一把。
萧云章极不情愿,但完全不反抗陈泊川,于是恭敬地向我行礼:「宋师父在上,学生萧云章有礼了。」
于是我在京中开了骑射课,学生是萧云章和玲珑。
玲珑要强,起初进度比有底子的萧云章慢些,便每日勤加练习,不过半个月便已经和萧云章齐平了。
「萧云章,你可是国之储君,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早晚你会输给我,也会输给更多人。」玲珑也恨铁不成钢地骂道。
萧云章此前被陈泊川逼着来,每日敷衍着,但如今眼瞧着玲珑骑术都从无到会了,也终于着了急,跟着玲珑每日都来找我。
他来得勤了,校场外便多了一个身影。
我只当没瞧见。
这日我正要出门,就被温玉儿堵在了府门前「宋小姐不是说对太子无意吗?那为何又整日缠着太子?」
「宋小姐如今未出阁,整日与太子在一起,恐怕有损女儿家清誉。」
我看着温玉儿,忍不住笑出了声「温小姐作为未出阁的姑娘,整日偷偷摸摸跟着太子,清誉何在?」
「好歹我也是太子正经拜过的师父,你呢?」
温玉儿哑口无言,涨红着脸,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,我立刻带着蓝英走了。
当天练完,温玉儿便哭着在校场门口堵住了萧云章。
就在我头疼又要听萧云章说废话时,他居然过来向我道歉了:「宋小姐,玉儿她是无心的,只是太惦记孤。」
「孤已经同她讲过,你与我只是师徒,还请宋小姐别太在意。」
我点点头,再没说话。
许是因为陈泊川这层关系,又或是因为这些天萧云章勤奋练习让我对他有了些许改观。
如今看他,我倒是有了几分长嫂的心态。
自那日后,温玉儿很久都没再出现。
而我每日除了和玲珑、萧云章一起练骑射外,便是和陈泊川到处玩。
「如今姑母病着,贸然请旨只怕会让她伤心,好在云章对你无意,选妃也只是走个过场,只好等选妃过后,我再向圣上表明心迹。」陈泊川牵着我的手,坐在望月阁屋顶说道。
他的苦衷我自然明了。
玲珑曾经提过,将我纳入选妃名册的人,是皇后。
如今皇后病重,陈泊川自小由皇后养大,自然担心惦记。
况且只要我们心意相通,不过晚些日子提亲,并不影响什么。
所以每日我和陈泊川见面,都只能等天色暗了以后,在屋顶约会。
「今朝,这些日子着实委屈你了。」陈泊川说着又拿出一沓纸,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楼宇,「那儿的几座酒楼,都是我的产业,也是如今京城最赚钱的酒楼,地契和房契都在这儿,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。」
我看着这一摞契约,有些懵,「咱们还没在一起呢,你不怕我卷钱跑了?」
陈泊川笑道,「跑了就跑了,总归我是喜欢你才想送你这些的,总觉得金银珠宝有些小气了,配不上你。」
「不过,若是价值连城举世罕见的珠宝,那自然也是要送给你的。」
我从未想过,陈泊川的感情会如此炽热直接。
皇后真的把陈泊川教得很好,深知做的永远比说的更重要。
和我互表心迹后,陈泊川并没有把喜欢挂在嘴边。
京中贵女们在温玉儿的影响下,大多不喜欢我,这些他都知道,可他没有替我出头,只是让太子拜我为师。
有了太子这个徒弟,众人对我也逐渐改观,眼瞧着太子对我毕恭毕敬,更是不敢再非议我。
陈泊川为我做的,和多年前在雪山上他说的一样:「他们总说我这样仗着姑母,不过是出身好,不过是命好,所以我只有让他们看到我的能力,才能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闭嘴。」
赛马夺魁,是我的实力。
教会太子和郡主,是我的能力。
只有我自己站在顶峰,才不会听到山脚的闲言碎语。
12.
很快到了围猎的日子。
太子的骑射在我每日督促下,大有进益,不需要旁人故意相让,靠自己便捕获了一头狼。
而玲珑郡主首次参加围猎,就捕获了一只野兔,她珍惜地把野兔交给了军医「把它治好,我要养着它,这可是我第一次成功狩猎。」
此前除了个别武将家有女儿习武,能参与狩猎外,京中贵女几乎都只是坐在棚下品茶。
如今见到玲珑郡主喜笑颜开,个个围了过来,玲珑站在人群中,昂着头说道「你们没有在马上乘风追过猎物,是不会明白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的。」
「不过我呢,这也只是会点皮毛,只能打只小野兔便也满足,可我的师父宋今朝,却是能打一头鹿的。」
于是玲珑带着一众贵女,眼巴巴地等着我归来。
只是,这次我没打到鹿。
众人见我只有马匹回来,皆不屑一顾,玲珑和萧云章围了上来「猎物呢?」
「太重了,单靠马驮不回来。」我笑道。
没有人想到,我居然猎到了一只老虎。
等老虎被搬回来时,毋庸置疑,我成绩最佳。
我站在老虎尸体旁笑着朝我爹娘挑眉,他们亦满意地隔空举杯庆贺,陈泊川在不远处笑着看我,扬着手里的一叠契约,看来我又有贺礼了。
而萧云章正要过来向我道贺时,被温玉儿拽住了,她眼中挂着泪:「殿下,我怕,这老虎好吓人。」
「宋今朝太野蛮了,她比那些男子还可怖,居然能打死老虎。」
可这一次,萧云章没再附和她。
他看着我,笑道:「下次,我也要打老虎,像师父一样。」
温玉儿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,还想说些什么时,萧云章已经快步离开了。
一时间我成了围场风头最盛的人。
皇帝赏了我一把落日弓:「相传后裔曾用此弓射下太阳,造福百姓,这么多年来只有勇敢与力量兼得者才能驾驭此弓。今日,朕认为你便能做这弓的主人。」
我谢恩接过弓,爱不释手。
皇帝又召来太子和玲珑,分别赏赐过后命我们三人与皇上同坐共饮。
这次围猎后,我在京中名声更盛。
人人都说我颇有二十年前我娘的风范。
入夜,陈泊川跃上屋顶,为我送来了贺礼。
「这几个庄子都是我个人私产,如今都是你的了。」
陈泊川笑着看我数地契:「今朝,我能为你做的实在有限,很是不安。」
「我知道,你想年底回到塞北去参加雪山围猎从而获得军职从军,但西北已经有你爹娘镇守了,多年安虞。」
「我想,让你和我一同去东北,那儿如今时常有小国进犯,是立功的好时候。我知道,你想要军功,想象你娘一样,成为万人敬仰的将军。」
原来这些日子我忙着准备围猎时,他已经在为我考量以后了。
「只是,西北军能通过雪山围猎参军,东北又该如何呢?」我有些犯愁。
但随即想起我娘当年封将从军,是参加了武举。
「武举?」我问道。
陈泊川赞许地点头道:「是,这是最能证明你武艺高强又有统军能力的途径。」
「虽说你出身武将世家,只要求陛下一个恩典抑或者宋将军一句话,就能参军入伍,但到底会被人诟病是借着爹娘的光。」
「我想,还是堂堂正正,才能让人心服口服。」
陈泊川这话说到了我心坎里。
我此前想参加雪山围猎,为的就是证明自己不是靠着家里的酒囊饭袋,我想要的军职,我的抱负理想,都能靠我自己实现。
陈泊川分析得也对,西北如今稳定,我所求的是为国平战,东北才该是我报效朝廷的地方。
武举,我势必要参加。
13.
我开始为了武举而准备,有些日子没再出门。
直到玲珑跑来找我:「太子和温玉儿吵了起来,温玉儿从东宫哭着出来。」
「为何?」我随口问道。
玲珑挤眉弄眼,笑得得意:「温玉儿在东宫看到了太子的画作,画中女子身着墨色胡服,束发随风飘扬,骑在马背上挽弓射杀了一只老虎。」
「不用我说,你也该知道,画的是谁吧?」
我心下一沉,这可不行。
「约太子见个面吧,我和承元的事他该知道了。此前承元一直认定他多年来爱惜温玉儿,不曾料到会如此轻易就变心动摇。」
玲珑挑眉调侃道:「哟,这就叫起承元啦?好好好,为了你家承元哥哥,我去把太子约出来。」
秦楼里,萧云章正喋喋不休地讲着他带来的礼物:「这把扇子玲珑你肯定喜欢。」
「这壶酒可是进贡的佳酿,我特意求父皇要来了,师父你肯定喜欢,我去给你要大碗来。」
萧云章已经不似从前嫌弃我粗鲁。
这些日子的相处,他变了很多,张口闭口喊着我师父,我做什么他都要效仿。
「且慢。」我拦住了他。
「今日是想问清楚,你和温玉儿为何争执?你的那幅画又是何意?」我开门见山问道。
萧云章嗫嚅道:「也没什么,就是觉得师父你那日骑射的模样英姿飒爽,这才画了出来。」
我叹气道:「此前,我以为你和温玉儿足够相爱,选妃只是个过场罢了,才没有告诉你,其实我早就有了相爱之人。」
「那人你也认识,宁国公陈泊川。」
萧云章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我,又看看玲珑寻求印证。
玲珑点点头:「赛马时我就知道了,他们二人早就互生好感,所以我早就放弃了,劝你也识相点,别生了那不该有的心思。」
萧云章沉默不语。
许久,才笑道:「那毕竟是表哥,你会喜欢他再正常不过。」
「表哥是我见过最有担当最有见识的人,他学识渊博武艺高强,文能出口成章武能马上斩敌,又生得端正俊朗,母后说他如同山间青松,他是这世间顶顶好的男儿郎。」
「他配得上师父你的。」
萧云章说得诚恳。
我想起这几次他对陈泊川毕恭毕敬的模样,终于明白,原来世人眼中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,竟然唯哥哥命是从。
随即萧云章又道:「师父,我也不是不喜欢玉儿了,只是很烦她总是哭。」
「我也不知道,对师父你这是欣赏还是爱慕,我承认起先我是嫌弃你的,但后来与你常在一起,我才感受到了这京城中贵女们没有的生命感,我才觉得自己整日是真实地活着的。从小到大,我身边除了表哥,每个人和我在一起都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,枯燥乏味。所有人做的所有事也都如同设定好的那般,按部就班,实在无趣。」
「直到认识师父你,我才知道原来这世间女子的活法,不止嫁人相夫教子一种。原来不通音律丹青,也自有寻觅快活的妙处。那日师父你射杀老虎,我甚是震惊,有那么一瞬我有些庆幸,这样传奇的女子我居然认识。」
「回到东宫后,久久不能平静,这才做了那幅画。我自认对师父的感情干净清澈,我欣赏师父你这样恣意的女子,我自认坦诚,所以那幅画没有收起,才被玉儿看到。」
「本想好好跟她解释,但她话没说几句便开始哭,我一时恼怒才和她吵了起来。其实,我是希望她能像师父你一样,不要一颗心一双眼都紧紧盯在我身上,她得有别的寄托。日后我若继承大统,她是太子妃,又成了皇后,难道也每日只与我情情爱爱互诉衷肠?她该有的责任担当。」
我和玲珑相视一笑。
萧云章成长了不少。
如今话都说开了,倒是轻松不少。
又安抚了一阵萧云章,我才回了府。
如今这场太子妃选妃,已经有了明确答案——绝不会是我。
我只需等选妃日子到了,温玉儿成了太子妃后,和陈泊川光明正大在一起。
同时,筹备我的武举考试即可。
14.
但天不遂人愿。
隔天,我突然接到了圣旨——陛下要册封我为太子妃。
我爹打点了传旨内官,才得知是皇后娘娘病重,求着陛下做的决定。
我娘闻言抓着内官衣领追问「她病了?」
「病了多久?什么病?怎么没人告诉我?」
随后她又一阵风似的回了屋,翻腾出了个小匣子,抱着小匣子便要进宫「我要去见她,你们都瞒着我,都不告诉我,非要等她死了我们阴阳两隔才让我知道吗?」
我爹惶恐不安地跟在身后,一边喊着备车,一边给我娘赔罪「我也不知道啊,加之你一直不愿意听到她消息,我哪儿敢去打听啊。」
马车上,我娘抱着匣子发呆,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,我和爹对视一眼,谁也不敢说话。
「当年尚在闺中,我们便约定,日后若各自生了孩子,男孩叫云章,女孩叫今朝,谁先生的谁便先取名。若两个孩子年岁相差不大,便定亲结为亲家。」
「那选妃圣旨下来,我便知道,她没忘了约定还惦记着我,想撮合两个孩子在一起。我这才跟着ŧű̂ⁿ圣旨一同回京,本想在宫宴上与她冰释前嫌,却不想接风宴根本没见到她。后来赛马,我又以为她会来看,会记着我们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,可我找了又找,也没看到她的身影。」
难怪,我娘跑马会输给我,原来是心不在焉。
「却不想,她是病了,竟没人告诉我。我真该死,回京这么久,也没主动去看看她。」
娘的眼泪如雨珠子似的不断落下。
我从未见她如此悲痛过。
从小到大,她永远都是笑着的,高昂着头神采奕奕的。
这一刻,我才明白,她和皇后的感情有多深。
正因为当年感情极深,才会对闺友的「背叛」放不下,多年来执拗负气不肯相见。
也因为感情深,才能在得知对方生病后,心如刀割。
宫门口时遇见了脸色铁青的陈泊川,他也正要去找皇后。
于是我们一路同行,行至凤仪宫门前时,娘却停下了脚步。
多年未见,近乡情怯。
我爹牵过娘的手「走吧,进去便能看到她了。」
我和陈泊川紧随身后。
凤仪宫内很安静,女使们正在服侍皇后吃药,虽流程复杂却井然有序。
我看向病榻上的皇后,全无我爹描述的那般神采。
虽皮肤白皙雍容华贵,却毫无生气。
我娘冲了过去握着皇后的手,眼泪不停地掉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皇后亦是双唇微颤,眼泪连串滑下。
姐妹之间无需多言,便化解了多年来的心病。
哭了许久,我爹扶起了我娘「皇后娘娘病中,你再惹得她伤心于养病无益。」
我娘这才被迫止了哭声。
女官给皇后背后垫了个软垫,扶着皇后坐好后,皇后朝我招招手「这便是今朝吧?过来本宫瞧瞧。」
我刚要跪下就被皇后制止「坐我身旁,本宫看着欢喜。」
「和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,尤其身上这股劲儿。」
「听说你不但赢了赛马,还猎杀了一只老虎?那可比你娘当初还厉害啊,如今你娘是二品将军,你这劲头,成为一品将军也指日可待嘛。」
我从未见过皇后,可听她说话却只觉得亲切。
像是家中一个关心你的姨母一般。
皇后命人端来了冰酪「小姑娘们都爱吃,你快尝尝。」
「昨儿个我那逆子来,说要把你从选妃名册中去除,我已经失约过你娘一次,怎能再失约第二次?」
难怪,今日一早圣旨就来了。
我放下冰酪跪在地上「今朝有几句话,想和娘娘说说。」
皇后点头默许。
我看向一旁陈泊川,他亦点头。
「请娘娘恕罪,太子殿下会来找娘娘,一切皆因我告知殿下,我早已有两人相印之人,此人便是宁国公陈泊川。」
「况且,我志不在太子妃之位,我想参加武举,像我娘一样卫国戍边报效朝廷。」
「我想和爱慕之人在一起,无关乎身份地位,一切皆因我喜欢。」
皇后看向陈泊川,满眼询问。
于是陈泊川重重磕了三个头:「姑母自小疼惜,承元不敢忘。但承元也记得,是姑母告诉我,我爹娘伉俪情深,相爱到死,我也想寻得这样一位女子,见到今朝时我便知道,能和我共度余生的人只有她。」
「只要能和今朝在一起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求姑母成全。」
我和陈泊川双双跪在地上磕头,不知皇后是何反应。
许久,才听到皇后重重叹气道:「起来吧。」
「一个是你养大的孩子,一个是我养大的孩子,也算续了我们的约定吧?」皇后看向我娘问道。
我娘含泪笑道:「自然算的。」
皇后这才笑道「这次守约了,那你还怪我吗?」
我娘今日的眼泪特别多。
闻言又痛哭道「我怎会真的怪你,我只是心疼你罢了。」
「喜欢一个人,本身就没有错的。你只是选择了自己的心而已。」
姐妹二人又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。
皇后才命人去请了皇上「只当是臣妾一时任性吧,如今成全了这两个孩子吧?」
皇上满眼疼惜「怎会是任性呢?你说什么朕都听的。」
于是我和陈泊川被赐婚。
他牵着我的手走在宫道上时,阳光正好,洒在身上,是不同于那年塞北寒冬时探出云朵的一缕阳光。
今日的阳光铺满了整个大地,带着我们的喜悦和希望,像是要昭告所有人,我们要结发为夫妻了。
15.
我和陈泊川的婚期,定在了年底。
他执意要等一场雪,如同那年将他困在塞北的那场雪一样。
我也不着急,如今为了武举考试,每日也无暇分身。
但偏偏在我忙得不可开交时,温玉儿又来了。
绿华气得直接要赶她走,但我想起萧云章那日的话,他心中还是有温玉儿的,作为他日后的嫂子,似乎还是该为他想一想的。
「让她进来吧。」我提前喝了杯茶,稳了稳心神,免得等会儿又被她气到。
温玉儿这次终于不哭了,「多谢宋小姐成全。」
我皱皱眉,本来也与我无关。
「可殿下近日总躲着我,许是厌烦了我,今日来想请宋小姐帮帮我。」
「这我帮不了。」我直言不讳。
我总不能逼着萧云章去和温玉儿和好。
温玉儿闻言又开始哭,绿华在一旁捏着拳头硬忍着。
「如果你是来我这儿哭的,就请回吧。你若想重新得到太子的心,便去想想他为何不理你。」
「最后我想劝告你一句,一个因为你流泪而心疼你的男人,靠眼泪维系的感情,总有一日也会因此而厌烦。」
「你贵为京中第一才女,难道眼里能看得到的就只有儿女情长?我朝不拘束女子,只要有本事女人也能有所作为,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。」
送走了温玉儿,玲珑便来了。
「陈泊川不是给你请了个师父教笔试吗?他忙得很,差遣我去帮你们接人,喏,人接来了。」
来人正是今朝科考状元,沈回。
沈回跟在玲珑身后,微微福身后,便一言不发。
严肃得像个老夫子。
也对,他的确是来做夫子的。
但我天生对这样严肃的人有些抗拒,当即拽着玲珑一起「听听课总没坏处」。
沈回每日午后来给我上课,玲珑打着瞌睡陪着。
他几乎不会多瞧我们一眼,只讲着武举考试时笔试的重点部分,让我一遍遍地写军法文章,又一篇篇地否定「能成为统军将领,光靠功夫好还不够,一个合格的将军便该懂得兵法,擅长用兵布阵,才能打胜仗。宋小姐兵法研习还不够,继续学,继续写,继续练。」
风吹雨打,沈回一日不缺「我答应过宁国公,要好好教你,助你成为本朝又一员大将。」
只是风也只吹到了我和沈回,玲珑身上不知何时,早已被沈回披了披风。
他和书里写的君子一样,一诺千金,便是生了病也不会影响上课。
这日沈回咳得厉害,吵醒了睡觉的玲珑。
玲珑盯着他看了半晌,散课时便强行将他带去了庄王府「我们府上大夫医术好,药材多,又有人照顾,你回去你那小宅子,连个伺候的仆人都没有。」
「你可别想多了,我是想让你早日好起来,别耽误了今朝听课。」
那日以后,玲珑张口闭口都是沈回。
「他极其聪慧,博览群书,简直像个书库。」
「我真是没想到,一个寒门状元,居然对兵法了如指掌。」
「今朝,你根本猜不到哦,沈回竟然会作画,画技超群,但是我缠着让他为我作画,他却不肯,可我偷偷瞧见了,他私底下为我画了好几幅呢。」
「这人真是,面上冷若冰霜不苟言笑,其实心思细腻温柔呢。」
我和陈泊川闻言相视一笑。
「沈回靠得住吗?」我问道。
陈泊川十分肯定:「他也是日后我们去东北的一员得力干将,他是我们的军师。」
直到我武举考试前,玲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思,确认自己喜欢上了沈回。
「等你考完,我就告诉他我的心意。今朝,我一定要你见证的。」
「好。」
16.
这场武举考试,我一路过关斩将。
只是最后一轮,到底男女力量悬殊,对决时不敌,最后只考了武榜眼。
但皇上很是满意欣赏:「朕许你个赏头,你想要什么?」
我跪拜谢恩,字字有力:「臣女想参军入伍,日后成为一名为国为民的大将。」
「好,朕便封你为五品安东将军,至于日后的功名,那就得你自己慢慢挣了。」
「等你和定国公成亲后,便和他一同去往东北戍边吧。」
我看着满脸骄傲的爹娘,看着几乎要落泪的陈泊川,看着我手中的赏赐,心里的喜悦再也抑制不住。
我终于走上了我想走的路,得到了我想要的人。
不过今日还有件重要的事,那便是玲珑和沈回的见面。
陈泊川也请缨同去:「沈回虽然是我好友,但他若敢辜负我妹妹,我一定饶不过他。」
话虽如此说,但我们心中都明白,沈回对玲珑的情意不假。
他虽话不多,却很是关心玲珑。
只是所有的惦记,说出口都变成了傲娇的责怪——
「入秋了,早晚是凉的,你这要站在风口受凉了可别哭。」
「谁要你每日起大早来送啊,我自己不认路吗?有那功夫你多睡会儿不行吗?」
「什么样的美食值得你跑那么老远?汗珠子都出来了。」
「你以后别来陪宋小姐上课了,惹得宋小姐心神不宁,扰乱我课堂。」
其实明明是自己忍不住一直看玲珑,心神不宁。
不过没关系,玲珑不气恼,始终笑着。
那宋小姐就可以接过这口锅,乐呵呵地背上。
因此,我和陈泊川都认定,他们二人只差捅破这层窗户纸了。
陈泊川连贺礼都备好了。
却不想,沈回拒绝了玲珑。
玲珑眼里蓄满了泪,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:「为什么?」
「我的身份配不上你,还是我的人品配不上你?」玲珑质问道。
沈回撇过头去:「郡主样样都是顶好的,合该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一切,包括与你在一起的郎君,也该是万里挑一的人才。」
「郡主生在京城,养在皇城,锦衣玉食奴仆成群,这一生郡主都该这样快活自在享荣华富贵,可若跟了我,往后没有这样的日子过。」
沈回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,头也跟着一起低了下来。
玲珑还不明所以。
但陈泊川已经了然于胸,他俯身在我耳边低声道:「东北边境,还需要沈回这位军师。」
原来,他是怕边境苦寒,不忍玲珑同去。
朝廷与个人之间,他选择了朝廷。
一如这些天他给我上课时所说:「国之未定,儿女情长当后置,如若难以许卿,便该许国。」
沈回的纠结矛盾我明白。
他是真心爱惜玲珑,才会处处为她着想,生怕自己负了她。
玲珑还想追问些什么,沈回已经走了:「郡主留步,日后再相见,希望能讨一杯郡主的喜酒喝。」
陈泊川无奈叹气,与我对视一眼后默默去追上了沈回。
我留下陪着玲珑。
她坐在窗边,看着树上一片落叶打着转飘下,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:「今朝,我不好吗?」
我赶忙抱着她:「你哪里都好,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。」
「承元说,东北边境需要沈回这位军师。」
「玲珑,我生在西北,长在西北,深知稳定西北我爹娘用了整整十五年,直到五年前那场仗打完,才无人敢再侵犯西北。稳定东北边境,想来不会低于十年。」
这就意味着,沈回至少要在东北待十年。
大军将领和军师的默契配合很重要,若无意外,很少会换军师。
我想,该让玲珑知道这些。
沈回自认为是ṭųₐ为她好,他拒绝玲珑,为玲珑排除了一条他认为艰苦不适合她的路。
可玲珑她很通透,她是个有主见又豁达的姑娘,她本该知道这些,自己做决定。
无论选择京中安逸生活也好,还是陪着沈回一起去戍边,总归她不该被蒙在鼓里,日后得知真相时后悔遗憾。
我反感所有明明三两句话能说清的事情,一直拖了许多年,成为彼此的心病。
例如我娘和皇后,明明相互惦记着,早已不再埋怨,却始终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,直至二十年过去,如今皇后病了,我娘日日都要进宫陪着,只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和姐妹相见。
这世间没有后悔药,那便在当下把该说的都说了。
玲珑眼泪还挂在脸蛋上,但眼里已经没有了悲戚之色。
「我与他同去。」她说。
「你们能为国戍边,能上场杀敌,你能做女将军,我也可以学兵法,我也可以为朝廷贡献些什么。」
「他沈回可别小瞧了我,我身为郡主,养在皇后膝下,多年来受百官爱护享百姓供奉,不过在边关住个十几二十年,又有何妨?况且有我这个郡主在,边境将士们更能凝聚军心。」
玲珑抹干了眼泪,眼里满是坚定「我这就去求皇上和父亲。」
我看着玲珑毅然决然的背影,再次想起我娘说的「皇后把孩子们真的养得很好。」
17.
我和陈泊川的婚期提前到了十月中,皇上说希望用我们的婚事来为皇后冲喜。
这些日子有我娘陪着,每日盯着皇后吃药,陪着她出去走动,皇后的病情也逐渐有了好转。
我娘甚至请旨,想把皇后接到将军府来住几日「宫里一年四季一天十二个时辰,总是那么几间屋子那么几堵墙,如何养病?皇上可别忘了,嫁给您之前,她可是能策马翻墙跃身上树的人。」
皇上沉默了许久,最终应了「是朕对不住她,你好好陪她养病吧。」
于是皇后暂时住在了将军府。
皇后住在了这儿,萧云章便来得勤快了些。
「师父,左右你如今只是忙着备婚,不如抽空再教我些功夫如何?」萧云章缠着我要学武功。
「你最近怎么得空?不去找温玉儿了?」我随口问道。
萧云章叹气道「前些日子她日日来东宫,我烦极了躲着她。可谁知近日她突然转性,已经许久未见了。」
「昨日我得了上好的贡墨,差人给她送去,她也只是回信致谢,并未来找我。」
说到这儿,萧云章才有些后知后觉:「师父,她该不会是不喜欢我了吧?」
「抑或是,欲擒故纵?」
萧云章有些苦恼,但很快又道:「索性不想了,师父上次那套拳法打得极好,不如教给你的好徒弟吧?我呢,做些旁的事情也能忘了玉儿这边的闹心事。」
我拗不过他,且如今我也真心希望他能有储君的样子。
于是每日午后,开始教萧云章拳法。
玲珑得知后,也要跟着一起学:「此前我们俩都是你的徒弟,如今不能只教他不教我。」
「更何况,日后到了边关,我也得会些傍身的功夫才行。」
萧云章不解:「你去边关做甚?」
玲珑白了他一眼:「追回我夫君。」
萧云章瞪大了眼「你夫君?何时?我怎么不知道?」
玲珑没再理他,只催着我赶紧交。
这次她穿着一身胡服,一头墨发高高束起,眉眼间多了几分坚毅。
看着玲珑这般执着的模样,我心里很不是滋味,悄悄告诉了陈泊川「你给沈回讲清楚玲珑的心思。」
「我们玲珑既然是郡主,就有着郡主的胸怀和担当,他莫要小瞧了玲珑。」
于是几日后,将军府练武场的那棵大槐树后,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沈回日日都来,默默躲在树后看着玲珑练武。
我和陈泊川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,这些日子从不见玲珑,只是偷偷看着。
直到中秋宫宴上,沈回挺直腰杆跪地求了道赐婚圣旨「臣沈回心悦玲珑郡主已久,恳求皇上赐婚。」
「臣若能做郡主夫婿,此生永不纳妾,只爱郡主一人。」
「今生臣若辜负郡主,愿辞官入狱,受尽刑狱百种处罚,死后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。今日在场同僚,皆为见证。臣恳求皇上,将臣所言一一写入圣旨。」
说着,沈回将一个匣子奉上:「匣内乃臣全部身家,均已变更,如今皆署名郡主,日后臣愿将一切奉于郡主,求郡主下嫁。」
我心中暗叹,不愧是陈泊川的好友。
行事完全一致。
玲珑完全没料到,一双杏眼里满是错愕,说不出一句话,只蓄满了一汪泪水。
皇上很是满意。
玲珑自小没了母亲,皇上担心自己那个向来随性的弟弟照顾不好孩子,于是打小就接进了宫里养着。
跟自己女儿似的。
前些日子玲珑已经表明了心意,但皇上纵使喜爱玲珑,也不能强行介入臣子婚事,更何况还是他很欣赏极有才华的臣子。
如今见沈回玲珑二人情投意合,且沈回诚意十足,圣心大悦,当即赐婚,婚期晚我和陈泊川半月。
沈回抬头望向玲珑,虽未启齿,但无声胜有声。
热闹的中秋宴上,两人隔着众人,对视一笑。
这些日子的煎熬,终于有了结果。
18.
与玲珑、沈回春风得意不同的是,萧云章喝醉了。
中秋宴上,他一言不发,只是一壶接一壶地喝酒。
喝了许多后,抱着陈泊川哭:「表哥,你们都有了此生相伴的知己,可玉儿她依旧没有理我。」
「我下了帖子邀她赏月,她也没来。」
陈泊川甚是无奈,像哄小孩似的哄着他:「她许是在忙。」
「她能忙什么呢?不过整日在宅邸里,看相府那些小妾斗来斗去。」
温玉儿还当真在忙。
今日一早,我收到了她送来的中秋礼——她亲手做的月饼。
附着一封自己清秀的信,邀我明日相见。
只是我还拿不准她约我的目的,所以未曾告诉萧云章。
只和陈泊川一起哄着他止了泪,送回东宫。
皎洁明月下,陈泊川牵着我纵身跃上屋顶:「许久没一起在屋顶看月亮了。」
「今日听沈回说,他为玲珑永不纳妾,我才后知后觉,我竟从未对你承诺过。」
「今朝,我虽未说过,但我也是这么想的。今生我只认你一人。」
我靠在他肩头:「你不必说,我都明白。」
一切未定时,他便能将一半身家赠予我。
他为我筹谋规划,为我平息非议,为我直面赐婚圣旨。
他爱我,他想让所有人看到那个熠熠发光的我。
所以,他不愿我成为他背后的女人。
一如沈回处处强调「郡主乃是委屈下嫁」一般,陈泊川不止一次地告诉旁人「是我父母在天之灵庇佑,才能让我有福气娶到安东将军。」
他不说我是宋家姑娘,不说我会是宁国公府当家主母。
他称我为「安东将军」。
这便够了。
我不需要那么多情爱的承诺,我只要他在我身边,和我并肩同行。
他不逊于我,我亦不逊于他。
陈泊川没再多说,眼里满是笑意「今朝,我新作了一曲赠予你。」
月色下,箫声悠长,陈泊川的侧脸在月光下虽朦胧却更显俊朗。
我侧身亲上他的脸颊。
他微微一愣,收起箫转身揽着我的腰,红着脸在我耳边低声道:「今朝,别刺激我。还要清心寡欲一个月。」
说完,抱着我跃下屋顶:「我送你回家。」
真是,不解风情。
行吧,那便再等一个月吧。
19.
我按时去赴了温玉儿的约。
不为旁的,只因如今萧云章还惦记着她。
「宋将军你来了。」她在茶楼门口笑着迎我。
自我认识她以来,每次见面她不是在哭,就是苦着一张脸。
难得见到她笑得如此明媚。
若说玲珑笑起来如骄阳下的向阳花,那此刻的温玉儿,就是朝霞下挂着露珠的玉兰,温柔又坚毅。
她仿佛换了个人一般。
这座茶楼在城郊,我们坐在三楼,能看到不远处庄子里忙着秋收的农户。
「宋将军你看,那些农户是我家庄子上的,他们一年四季埋头于农田之中,身后跟着的孩子们自小在庄子里长大,等有劳作能力了便也扎根于泥土之中了。」
「男孩倒好说,家中哪怕只有一间草屋,那也是留给儿子的。」
「可女孩就没那么好命了,若遇到家境差的,为了给兄弟娶媳妇,她们的命运只有被卖出去或是交换。」
「这个庄子里的女孩们,都已经被我买下了,我带你去瞧瞧。」
温玉儿带我回了城里,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有个两进两出的宅子,宅子里住满了女孩子们,有的在学认字,有的在学女红刺绣,有的在缝制衣裳。
「这些都是你安排的?」我问道。
温玉儿一直盯着我看,直到我问出口,她脸上闪过一抹娇羞,而后满眼放光看着我点头「是。」
「我从小生在内宅之中,我娘走得早,爹爹虽续了弦,但母亲不得他喜欢,便纳了多房妾室,内院里整日为争夺爹爹的宠爱而争执不休。」
「小时候我见过太子殿下一次,殿下待我很好,回府后爹爹便说要我牢牢抓住太子殿下。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抓住他的心,只能学姨娘们缠着爹爹那般缠着他。」
「姨娘们说,示弱扮委屈,夫君多半会心软,会生起保护欲,会心疼自己的女人。」
「我这么做了,这些年也确实奏效。我学琴棋书画,却从不知为何要学,我只知道太子喜欢这样的女子,皇家喜欢这样的女子。」
「我一颗心都在殿下身上,却从未想过我自己想做什么。那日将军点醒了我,我才明白,世间千万人,未必只有太子才能让我获得被认可感。」
「将军你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,我虽上不了战场,但我也想尽所能地改变更多人,用我的才学为那些困于家世身份的女子,换一条出路。」
温玉儿说这些时,午后的阳光打在她身上,她像是重生了一般。
只那么一个瞬间,她笑着看向我,我便忘了从前她哭哭啼啼的模样。
如今我只知道,她是京城第一才女温玉儿。
她是这几十个女孩子们的救世主。
人总是会成长的。
如萧云章。
如温玉儿。
人是复杂的,有缺陷却也有亮点。
但正因复杂,人性才显得生动,才像是活人。
我从不敢说自己是完Ŧů⁴美无缺的,我有自己的小心思,我并没有世家贵女们该有的清高,我会毫不客气地收下陈泊川送我的地契。
我爱财,我贪玩,世间对女子的教条很难约束我。
我世俗,因我本就活在尘世之中。
「玉儿,你做得很好。」我笑着说道。
「往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。」
得到我的肯定,温玉儿长舒一口气,挽着我的胳膊往里走:「宋将军,我可以叫你今朝姐姐吗?」
「我真的很感谢你,我如今才发现,整日缠着太子靠眼泪换来一点情意,远不及真的被人喜欢、被人尊重时有成就感。」
我笑道:「因为她们尊重你,不为你是丞相府嫡女,也不为你可能是太子妃,只为你是温玉儿。」
我也挽着温玉儿的手。
真是没想到,有一日我们俩会如此亲昵。
「只是,你和太子呢?他是真心地喜欢着你。」我忍不住问道。
温玉儿沉默半晌,才低声道:「虽然是爹爹逼迫,但我心里是真的有他。」
「这半年太子更加稳重,更有储君模样了。我自然也不能落后,我温玉儿也得有我发光的地方,我得让所有人知道,我这第一才贵女不是空有虚名。」
「至于往后我们还能否在一起,且看命吧。」
我没再多劝说。
感情的事情,旁人说得再多都不如当事人自己心中的主意要紧。
20.
日子过得很快,转眼便到了我和陈泊川大婚之日。
玲珑和温玉儿一早便来了,一左一右伴在我身旁。
明明是我成婚,玲珑却紧张得不行:「今日去娶亲,沈回会跟着承元哥哥一起来,我们自从赐婚后再未见面,我好慌。」
一旁的温玉儿也在平稳气息,无他,只因萧云章今日也会来。
我轻咳一声打趣道:「怎么,新娘子不紧张,你们倒是慌得不行?」
「那不如你们二人后院守着,等他们娶亲走了,你们再出来?不见面就不会慌了嘛。」
两人异口同声道:「不行。」
温玉儿扭扭捏捏地拧着帕子,玲珑气鼓鼓地瞪着我。
而我只觉得畅快极了。
昨晚,陈泊川又偷偷来找我在屋顶私会。
他把自己剩下的私产全部给了我:「安东将军,这是给你的新婚贺礼。」
「这次送完礼,我可就孑然一身再无产业了,往后没法子再送礼了,只能傍着将军讨口饭吃。」
我摸着他的头安慰:「放心,本将军一定把你喂养得白白胖胖,让公婆都安心满意。」
陈泊川一改往日形容,竟靠在我肩上拿头蹭我脸颊:「宋将军真好,人美心善,武艺高强,以德服人,真不知道哪个男人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宋将军。」
「哦,原来是我啊。」
想起昨晚陈泊川的模样,我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再看眼前的玲珑和温玉儿,更觉暖心。
今日温玉儿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,借着我的婚事要来与萧云章说清楚,萧云章嘛自然不必说,早就等着这一日了。
21.
我的婚事有皇上皇后坐镇,隆重至极。
从我们拜高堂开始,皇后的眼泪便停不下来。
她思念自己的哥嫂,想起来自己年轻时,也心疼这些年孤苦伶仃长大的外甥。
但最终千言万语,只化作一句「有情人终成眷属」。
一天的婚礼办完,坐在婚床上时我感觉比练武还要累。
蓝英要来为我拆卸珠环,绿华却有些犹豫「要等姑爷来了才能掀盖头吧?」
蓝英等不住,跑去前院把正在喝酒的陈泊川骗了回来「姑爷快瞧一眼,我们姑娘都快累散架了。」
烛光下,盖头被挑起。
我看到陈泊川那张白净的脸,真好看。
陈泊川亦呆呆望着我,我看到他咬着牙吞了口水,眼睛里再也藏不住的欲望。
「都出去吧,告诉太子和沈回,我不胜酒力,醉过去了。」
绿华和蓝英刚刚掩门出去,陈泊川便单膝跪在床前,牵着我的手抬头望着我「今朝,清心寡欲到此为止了。」
这一夜,比我跑马还累。
一个在此之前连亲吻都要克制的人,这一夜,吻如同雨点般密密麻麻落满我全身每一处。
第二日醒来时,早已日上三竿。
我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,再看被子里的自己,身上痕迹遍布。
这些红痕似在提醒我,昨夜并非一场梦。
我和陈泊川,真的成了夫妻。
22.
婚后的半个月,是颓靡的。
但娘却笑着说「小两口刚成婚都是如此。」
不如不说,羞得我满脸通红。
待到十一月初,玲珑和沈回也温存了半个多月后,我们正式前往边关。
同日出发的还有我爹,独自回了西北戍边。
我娘被留下陪着皇后,为此皇上不得不重赏我爹「就当是帮忙,如今皇后身体越来越好,怎么着也得让征西将军住到皇后好全。」
我爹嘴上说着不愿意,骂着皇上拆散他们夫妻。
实际上为我娘高兴。
姐妹重聚,二十年不见了,要说的话岂是短短几个月就能说得完的?
行至郊外那座茶楼时,萧云章和温玉儿早已恭候多时。
「喝杯热茶再走吧。」温玉儿笑着端来了茶水。
萧云章在身后看着她,满眼爱惜。
「你们这一走,京城里能说话的便没几个人了。」温玉儿撇着嘴叹气。
我笑道:「你们大婚时我们定会回来。」
「那便说好了,成婚时我要看到你们,等大婚后,我带着玉儿和你们同去东北,住上些时日。」
「表哥,你要每个月都给我写信,让我知道你好不好。」萧云章拽着陈泊川衣袖道。
陈泊川像哄孩子般点点头:「一定会写。」
「师父,你也要给玉儿写信,她如今可是崇拜你得很,每日三两句话便离不开你,张口闭口都是你,我可是嫉妒得很。」
温玉儿闻言红着耳朵低着头。
我拿出准备好的银票「这些银子帮扶那些女娃娃们。」
「我这里的庄子,还有将军府的庄子,都有不少被家里卖出去的孩子们,往后都托付给你了。」
温玉儿这才抬起头来,郑重点头「今朝姐姐,你放心。」
几杯茶喝过后,玲珑嚷着要走「我要去看雪山,要去原野跑马,皇上在边关给我和夫君修了宅子,我可急着呢。」
告别好友时,日头当头。
温玉儿在萧云章怀里抹泪的身影越来越远。
玲珑闹着要沈回唱歌的声音越来越大。
我骑马超过陈泊川「总有一日,我要成为一品将军,赶在你前头。」
陈泊川笑着抱拳「那等你成为一品将军时,我定要备一份大礼。」
「好啊你,不是说已经没产业了吗?还私藏了钱财?」
陈泊川笑而不语,策马远去「追上我就告诉你。」
我紧追其后,秋风拂面,带着几分冷冽。
我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,和陈泊川在草原赛马时。
晃眼我们成了夫妻,成了战友。
前路漫漫,但大道辽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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